★SETSUNAism★(pixnet ver.)

　　延彥倏地睜開眼。

　　躺在自己房裡的他盯著天花板好幾秒。鬧鐘並沒有響，也沒有其他使他脫離睡眠狀態的原因。這樣的清醒太過突然，使得睡意在眼睛一睜開的瞬間就煙消雲散，一點也不留。
　　他用雙手緩慢、看似吃力地從床上撐起身子，再伸手拿下放在床頭的眼鏡戴上，打量了一下四周。從窗外遠方透進來的微弱曙光還沒能完全照亮昏暗的房間。睡在身邊的人仍趴在枕頭上安穩地呼吸著，連延彥起床時造成的床的晃動都沒有感覺到似地。

　　他再度將手伸往床頭的方向抓了鬧鐘看了一下，雖然還不到平日起床準備上班的時間，但也相去不遠。然而天空才正開始泛白。由這點意識到季節正往冬季變遷的延彥放下鬧鐘，輕柔地將被子從自己身上拉起，再同樣地，細心地讓其再度好好地覆蓋住枕邊人，不讓枕邊人受冷空氣侵擾。

　　失去了棉被的遮蔽，且身上因為夜裡與枕邊人纏綿而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底褲就睡去的延彥需要其他的溫暖，於是他小心翼翼地邊用手支撐，邊緩緩地挪動殘存著痠痛與滿足感的身體，從床尾下了床。
移動中，這張兩個大男人睡稍嫌擁擠的床像是在抗議承載了兩人太多的重量般發出嘎嘎的怪響。延彥回頭望了一下枕邊，幸好，呼吸的節奏依然緩慢且平穩。

　　睡在延彥枕邊的，是他的堂兄弟 – 涉。
兩個人雖有血緣上的牽連，但心底和身體，早已超過了僅身為堂兄弟關係的那一線，有了更緊密的結合。而這樣的兩個人，在夜裡結束了共同的興趣 – 飆車之後，來到延彥的住所尋求另一種、只專屬於兩個人的刺激。就如同過去好幾個夜裡一般。

　　延彥從書桌椅上拾起夜裡想要早一刻與涉結合而隨意掛在上頭的帽T和長褲穿上。思考了一下接下來該做什麼好。這麼早起的狀況還真的少有，大概因為夜裡老是往山上跑，老是在山上待到七晚八晚才捨得離開。這種情形下，早上自然與床難分難捨了。

　　抬起頭，延彥選擇走向窗邊。他發現了讓他感興趣的東西。
　　東方的天空顯得比剛才還要來得更亮。旭日也正從地平線和建築物群的後方冒出頭，要一點一點慢慢往上爬。這對「夜行性」的延彥來說是難得一見的光景。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過，日光也變得越來越眩目，延彥才將視線移開。這次，又落到了涉身上。才想起平常會站在這裡、做著這些動作的是涉而不是自己，因為早起的總是涉。說到這點，延彥還真不得不佩服涉。明明兩個人都常在山道待到三更半夜，涉又是那種只要輪胎和汽油量等條件允許，就總是會拼命地去跑，跑到不得不停下才收手的類型。不過最近時序要開始邁入冬季，涉的工作也進入了繁忙期；夜裡兩人又難分難捨……，涉以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再抱到延彥為由硬是勉強地多要了好幾次，大概是累了吧，今天延彥才難得取代了涉站在這裡接受朝日的洗禮。

　　從窗邊延伸到床邊的視線中，又有讓延彥感興趣的東西進到他的視界。

　　書桌上的橘色方形小紙盒吸引了他的目光。是涉幾乎不離身的香煙盒子。難怪覺得這個早晨好像少了什麼。涉在激情過後的早晨總是會像現在的延彥一樣，在窗邊望著遠方以外，手上也總是會舉著一根香煙抽著。
　　而自己醒來後總是會叫涉別在房間裡抽煙。並不是不能接受煙草的氣味……。雖然頻率極低，但延彥是會抽煙的。不希望涉一早在房裡抽煙只是希望早上清醒過來後的空氣是清新的。不過……抬頭看向床上那個還在夢中的枕邊人，自己也很久沒有主動去尋求這個味道了，不如就趁這個機會嘗個幾口吧。 

　　『只拿一根他應該不會介意的。而且如果是我拿的話……。』延彥走向書桌，抓起盒子從裡面抽了一根煙草後銜在嘴上。接著從靠近床邊的地上撿起涉的褲子，從裡頭俐落的掏出放在右邊口袋裡的打火機，按了幾下，讓煙草前端燃起橘色的火光。再退回原位，將阻絕了室內外空氣的窗戶開了三分之一。

　　邊輕輕皺著眉頭邊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延彥拿下嘴上的煙草，緩慢地朝窗外呼出白煙，然後仔細端詳著拿在另一隻手上的橘色煙盒。雖然延彥不曾自己買過香煙來抽（他總是抽涉的），但他知道這煙盒明顯要比其他牌子的要來的短小。他清楚涉會選擇這個牌子，完全是因為這個牌子比其他都還要來得便宜。但煙盒小、代表香煙也比較短，這樣真的能省到什麼嗎？延彥不禁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延彥也完全清楚，要節省的最好方法，就是要涉完全戒掉這個有害無益的東西才是，但是涉總是在延彥要端出戒煙話題時就開始裝聾，另外，老實說涉的煙癮也不算大，延彥才這樣勉強地放任他繼續保有抽煙的習慣。
　　這牌子香煙便宜的原因，延彥也是從涉那邊聽來的。簡單來說，是因為法規的關係，才有這種用品質較差或者是生產其他牌子香煙時剩下來的煙草等等混合在一起製成的「舊三級品」的存在。也因為這樣，這牌子的香煙的味道並不是那麼的好、且非常不穩定，時常會因為季節等因素改變。而明明延彥幾乎不抽煙的，但涉總是會向他一五一十地報告香煙的味道，而這次的煙真的如涉所說，澀了點，並不是那麼地好抽。
　　想到這裡，延彥再度將香煙湊近，又吸了一口。回想起當初為了要熟悉這個味道可是花了自己好大的一番工夫。舊三級品對初學者來說到底不是容易上手的煙款。甚至剛開始嘗試抽煙那陣子，涉只要一看見自己打算抽煙，還會蠻橫地抽走手上的香煙，不讓自己勉強吸對那個時候的自己來說還太刺激的氣味。
　　但現在，已經熟悉這個味道了。雖然認真說來起來，延彥還是比較喜歡接吻時涉嘴裡那個比較柔和的煙草苦味。不過實在太想嘗試、理解、並且共有這個涉戒也戒不掉的味道，延彥才開始抽煙的。

　　被黎明觸發的街上喧囂隨著旭日上升有越發熱鬧的跡象，伴著窗外飛過鳥兒的嘰喳叫聲。靠在窗邊的延彥再度將關心的視線送往床的方向，涉換了一個姿勢，卻依然安穩地睡著。
　　今天兩個人的立場完全對調。涉在像這樣邊抽煙邊看著窗外、邊看著自己時都在想些什麼，延彥突然好想知道。

　　延彥單邊的嘴角不禁上揚，露出一個沒人看見的苦笑。自己從以前就是這樣，一點也沒變，腦子裡跟涉有關的事情總是佔了一大半。自己也老是被涉的事情所翻弄。
　　哎呀，說是翻弄，聽起來好像很糟糕似的，但其實自己不也挺樂在其中的嗎？延彥一樣苦笑著，輕輕搖搖頭，像是在笑著自己的無可救藥。

　　視線落到舉著煙的那隻手腕，在陽光底下，其上頭的爪痕和瘀血用不同於肌膚的顏色用力地宣示它們的存在。夜裡涉還真是有夠胡來的，用粗暴來形容都不為過，想必其他地方也留下痕跡了吧。延彥轉過身來，用玻璃當作鏡子，細細檢查其他地方。果然，鎖骨、肩膀附近有兩、三個吻痕，不過還好，還可以用衣服的領子之類的遮一下，應該不至於被他人發現。
　　在日光下，面對著反映著自己卻不那麼清晰的窗戶玻璃，延彥的手指輕撫涉所留下來的愛的痕跡，瞬間，夜裡涉如何在自己身上留下這些印記的場景一個接一個浮現。一陣像熱流的東西竄過全身，延彥分不清是朝日的溫暖還是夜裡激情的餘韻。

　　就像涉一直不斷地用他的身心衝撞自己、索求自己一樣，自己也總是貪著涉的一切。雖然這件事情自己早就知道，但這瞬間延彥再度地意識到。

　　『如果哪天自己不在涉身邊了，涉會變成怎樣呢？如果沒有自己一直在身邊包容著他、陪著他一起走過來……。』延彥再度露出苦笑。想的好像涉沒有自己不行似的，但其實，自己最清楚了，沒有對方就不行的，沒有涉就不行的，不正是自己才是嗎？

　　一人獨處的早晨也挺適合胡思亂想。延彥甚至開始想像起自己至今的成長過程中如果沒有和涉那麼親密，那兩個人會變成什麼樣子。
　　甚至，他開始想像起他的生命中如果根本沒有涉這個人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結果兩種對他來說都無法描繪。且充滿悲慘。雖說自己站在一直包容著涉的立場，但延彥知道自己其實也透過包容涉的胡來，來建立、確立自己的容身之處。

　　兩個人早就已經分不開了。早在兩個人產生超越血緣的情感之前就已經分不開了。

　　窗外一陣涼風吹來，把延彥從近在身邊又遠到十萬八千里外的思緒中拉回現實。風會如此刺骨，不知道是時序已經是深秋的關係還是剛才的想像太過可怕。

　　意識到手上還拿著香煙，卻只吸了兩口，延彥又不禁帶著不同於剛才的微笑無奈地輕輕搖搖頭。自己到底是在「抽」那根煙呢？還是只是在「燒」那根煙，聞那根煙飄出來的氣味，就像自己一直以來在涉身邊聞煙的味道一樣？

　　答案似乎不那麼重要。現在的延彥只想再度被涉的熱度所充滿。反正今天是休假日，他可以一直賴在涉的旁邊直到涉不得不起床。
　　他留戀地，用涉教過他、宛若用湯匙喝熱湯一般的方式吸入最後一口煙後吐出。一邊希望涉的下一包煙的味道會好一點，一邊熄掉香煙，將煙盒丟回書桌上，然後鑽進涉依然沈睡的被窩裡，感受涉的體溫所溫熱的被褥，以及剛才閃過腦海的，那有著溫和煙草苦味的雙唇。

　　這是延彥所感受到，自己是多麼無法將涉從自身抽離的瞬間們。

-FIN-
by K. Setsuna
2017.0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