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TSUNAism★(pixnet ver.)

　　※草莓月：可以得到幸福、得以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的象徵

　　「呼……。」坐在一旁－NSX駕駛座上－的弟弟發出一聲好長的吐氣聲，使得凜不得不將視線落在他身上。

Strawberry moon

　　凜從副駕駛座望過去，弟弟－豪一隻手靠在NSX車門上，另外一端撐著他的下顎，另外一隻手的手掌則百無聊賴地放置在手煞車桿上，雙眼只盯著擋風玻璃。順著視線，可以看到車窗外罕見的大雨正無情地肆虐著大觀山頂，甚至連近在咫尺的停車場旁的建築物也因為雨勢而不見蹤跡。被雨水洗刷著的車窗，映著豪被瀏海遮住一些，卻也能清楚看出無奈失落表情的臉。也許是表情的關係、也或許是根本就如凜所認定的也說不定，總之，凜認為豪剛才發出的聲音，是用吐氣來掩飾嘆息的聲響。

　　「這雨真的很突然呢。明明剛上山時還看得到幾顆星星的。」想要扭轉車內宛若靜止不動的空氣，凜說。

　　豪只用靠在車門上的那隻手看似無聊地撥了撥瀏海，用動作來取代話語的回應。

　　「不過我們也好久好久，沒有像這樣兩個人長時間單獨坐在車內了。」

　　對於凜的這句發言，豪終於有了比較大的反應。他轉過頭去看著哥哥不帶任何表情的側臉，嘴巴微張，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口。只好再度盯著擋風玻璃，不發一語。

　　從不遠處有兩道煞風景的光射進NSX車內，隨即又轉向他處。是響尾蛇隊員的車。隊友將車頭轉向停車場出口時，不忘放慢速度跟豪和凜打招呼。豪舉起手、凜也點頭致意，然後，兩人又回到跟剛才一樣的姿勢。

　　隊員的車一離開，大觀山頂停車場內就只剩下豪的NSX在雨中孤零零的。

　　今天是響尾蛇車隊的例行集會日，身為首席車手，且實質上一肩扛起隊長重責的豪當然不能缺席。雖然這是個以興趣而結成的隊伍，但在這個高水準的神奈川地區，為了比誰都還要快，每個人投注在愛車和技術上的金錢和心力早就遠遠超過一般世人對興趣這個詞所想像的程度，甚至可以說是半職業級的水準。而為了讓每個隊員都保有一定的水準，不能砸了響尾蛇的招牌，豪有監督的義務。

　　就算當初一手創立響尾蛇車隊的凜已經從兩年多的自暴自棄中脫離，回到正常的人間生活，又再度在隊上開始露臉後也一樣。

　　其中的原因若要深究，那還真是錯綜複雜，不過簡單的來說，兩年多前，心愛的人因為凜的言語要脅而選擇了結自己生命的悲劇發生在凜身上後，凜就像人間蒸發一般，將自己在這個社會上的一切存在都給消去，連自己的家人和工作都捨棄，更不用說車隊了。凜這樣不負責任的離開，車隊的所有事情，自然就落到了豪的肩上。除了拋下車隊的責任外，凜後來更成了箱根山道上的「死神」，幾乎是山路上的隨機殺人犯。這樣的行為雖是凜自身的脫序，與任何人都無關，但畢竟箱根這一帶的車友們都有可能成為受害者，人心惶惶下流言蜚語總是無情，因為凜曾身為響尾蛇隊長的關係，豪、還有當時響尾蛇車隊的隊員們都無端受到了牽連。而前陣子，凜決心擺脫死神這個名號的時候也決定從車手身份退隱。作為與過去那段時光說再見的象徵，凜也同時將R32給處分掉了。這樣的凜，自然難以再回到響尾蛇領導者的位置（雖然凜也沒有這個意思）。

　　不過就算已經不具車手身分，再怎麼樣凜都還是要來跟當初的隊員們道歉的，豪這麼想。且凜的卓越洞察力也一定還能為車隊做些什麼。所以豪自從那次帶著凜一起跟大家道歉的時候發現凜其實都還會觀察每個人的表現、再告訴豪要注意哪些地方、且眼中還是閃爍著對車的熱愛眼神時，只要凜的時間允許，豪都會希望凜一起到山上看大家練習。當然，這其中也藏了一個豪的私心。無論是不是那兩年間凜不在身邊的時候，豪自始至今都是那麼希望可以跟凜一起奔馳。然而因為R32被處分的緣故，已經不能再像從前，由凜在前方畫出完美的行車線，豪在後方複製出一樣無懈可擊的路線。但凜坐在豪的副駕駛座也未嘗不是另外一種「一起奔馳」的方式。無論用什麼方法，總之豪就是想要與大哥多共有一些享受相同興趣的時光。

　　而今天又是凜跟著豪一起上山的日子。
　　雖然凜明早有個會議要進行，老實說不是個好時機，但凜敵不過豪今天比起其他日子還要頻繁的勸誘（雖然豪裝得好像無所謂，但無論怎樣都希望凜能一起上山的心情早就溢於言表），只好跟豪一起來車隊例會。但凜沒有察覺到，為何今天豪一而再再而三的要他上山……。

　　「我看這雨短時間是不會停了。雖然不能練習有點可惜，但例會也開過了，我們回家吧，豪。」想到明早會議的資料還沒看完，凜對著弟弟，用近似著哄騙孩子般溫柔的語氣說著。
　　「！......可以...再等看看嗎...」聞言，豪開始顯得有些倉皇。
　　弟弟意料之外的態度，再加上今天豪屢次地向自己確認晚上到底有沒有空閒，種種舉動不禁讓凜起了疑心：「有什麼理由嗎？」
　　豪又陷入沉默，過了一會小聲說著：「想跟大哥一起看一個東西......。」
　　眼神迎上哥哥的視線，發現凜眼中帶著疑惑，才從實招來：「今天...聽說有草莓月......。」

　　草莓月？凜在腦中搜尋有關這個字詞的記憶片段。這陣子常在電視上聽到的草莓月原來是今天？怪不得今天工作時年輕護士們一個個都好興奮，談論著下班後有沒有機會看到月亮。
　　不過，草莓月雖然聽起來稀奇，但說穿了，只不過是一個天文景觀。只不過是因為時序接近夏至，太陽和月亮的距離變遠，而太陽的光線被大氣層吸收，最後只剩下紅光被月球所反射，月亮才會變成粉色，如此而已。豪看草莓月要做什麼？凜腦中也沒有豪曾經熱衷於天文現象的記憶。
　　「你...就這麼想看那個草莓月嗎？」
　　「想......。」
　　「有什麼理由嗎？」凜不解豪的執著。
　　「……幸福…。」豪嚅囁著，拋出一個沒頭沒腦的答案。
　　「嗯？」
　　「...聽說只要跟喜歡的人一起看就能得到幸福...就能...一直跟喜歡的人在一起......。」豪的聲音小到不能再小，臉上掛著明顯的紅暈。
　　凜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接著將原本要與豪對話而挺起的身子再度陷入座椅中，掉進沉思的漩渦裡。『這就是原因啊...。』

　　豪也將臉稍稍別過去。這種令人感到難為情的話真虧自己能說出口，是他現在的心聲。但那些話的內容卻也是他最真切想要的。

　　凜跟豪這兩兄弟在那兩年間因為凜的荒唐、以及豪對自己大哥的失望而形同陌路，但那兩年的決裂所帶來的傷害，不就是以往感情極佳的鐵證？只是在造成傷害的原因之中，還暗藏著豪對於兄長凜所懷抱著的、超越血緣之間該有的情感。
　　是的，豪愛著他的大哥、愛著凜，而這份情感已經不能用手足之情形容，若要說，用一般世俗大眾所說的「愛情」還比較貼切。原本應該只單純是憧憬與崇拜的感情何時昇華成「愛情」的，豪已經不太記得了，但在意識到自己禁忌的情感後豪不斷為其所困。矛盾、迷惘、恐懼、不安……，豪幾乎都嘗過一遍了。而在父母決定凜與生意往來對象的女兒的婚事後豪更是體會到了嫉妒，更甚至，凜為了那女人的死神傷、拋下一切自暴自棄的時候，豪感受到的是無比的孤獨與絕望，還有被背叛的憤怒。總是在自己前方拉拔著他、最疼愛他、總是閃耀著的大哥，居然變成徬徨可悲的死神。而凜走後，大大小小的壓力向豪襲來，這次沒有人在旁邊告訴他應該怎麼做，甚至，造成這些壓力的根本就是平常教導他該怎麼做的人。雖然豪最後還是掌握到了如何與這些壓力共處的方法，但心裡的情感依舊沒有個出口，在各種負面情緒的磨耗下，豪終於開始（自以為是地）認清了自己愛著的凜已經不會再回到自己身邊的事實，過去的美好終究不過是夢幻泡影……。
　　只是兩年過去，凜又再度在面前現身。除了坦率地為那段日子的荒唐道歉外，更像以前一樣為了自己眼前的重要一役做出建議。豪當下雖欣喜，但是後卻感到更多困惑。原本以為不會再回來的大哥又回到自己身邊，撇除掉自己那份不可像他人言說的情感不說，豪反而對凜的回歸感到不習慣，對於那段時光對兩人造成的鴻溝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才好。但豪終究讓凜知道了自己一直深藏在心中的思戀，而事情發展一反原本已經豁出去，等著聽到否定答案的豪的想像，凜直直地望著豪的雙眼，快要把豪的腦望穿一樣，然後牽起豪的手，慈愛地往手背上送上一個吻，接受了豪的情感。兩兄弟一連串的舉動就好似是那兩年疏遠的極端反動一樣。那一晚，豪久違地在凜面前掉淚了，為了多年一直折磨自己的感情有了結果、為了這宛如在夢中的喜悅而流下安靜、但激動到表情些許扭曲的淚水。
　　然而，凜雖曾經有過死神的稱號，但到底是個人類，過去所犯下的過錯、和那些往事所造成的傷痕依然留在凜的心底。大哥雖然回到自己身邊了，不過大哥跟以前不太一樣了，豪的感覺告訴他。而豪自身也還留有那兩年所留下、久久無法散去的陰影。儘管豪對凜的思戀已經有了結果，現在兩人宛如置身夢中般幸福，但那些傷痕和陰影仍不時地伸出手，把兩人推入不安的深淵，要說服兩人這終究不過是夢，終有夢碎醒來的一天，特別是對豪，他深怕凜有天會再次棄他而去，所以他總是用力地想要抓住可以保全幸福現狀的所有可能。

　　而將兩個人幸福與否以及未來寄託在一年才一度的現象多少有些不切實際，凜意外豪會有這麼女孩子氣的舉動。但豪為什麼會採取這種，相信看到一年一度的草莓月就能幸福的舉動的原因，凜太清楚了。因為讓豪陷入對於現狀充滿不安心情的這個處境的起因，不是別人，正是他。

　　凜舉起左手輕輕放在雙眉上，用手指揉了揉眉頭。在一旁將視線投射在哥哥身上的豪看著凜的眉宇間以及閉起來的雙眼訴說著好似無奈、和沮喪的情緒，原本因擔心能不能順利看到草莓月而忐忑的心更動搖了。豪實在不喜歡因為自己的關係而讓凜的臉上有任何一絲陰影，那只會使自己坐立難安。

　　「哥⋯⋯。」大哥現在這個表情，到底是什麼意思？是為了我隱瞞這件事情硬要他陪我上山而生氣了嗎？豪猜不透凜的心思，而有些害怕地呼喚哥哥。

　　雖然不是豪的錯，但豪對自己很沒有信心這一點著實叫人受傷又沮喪。誰叫自己在那件事情發生之後有一段好長的時間，都只顧著追逐一個已經不存在於人世的人，而一眼都不看一直追逐著自己背影、一直都陪在身邊、有著這個世界上比誰都還要有緊密牽連的弟弟呢？不過……就算將幸福和未來寄託在不切實際的東西上也都是為了想跟自己一直在一起，也代表這個世界上最愛著自己的也還是豪了。豪是如此的愛著自己、又同時深怕著再度失去自己。而此時凜也回想起成長過程中，不也曾經將願望寄託在七夕的短冊或者劃過天空的流星上嗎？

　　想到這裡，凜放鬆原本皺起的眉頭，換上比較柔和、甚至摻了一點笑意的顏色，緩緩地道來：「我們在這裡發生過很多事呢。」
　　豪聽到凜的話不禁又捏了一把冷汗，大哥突然提起過去要做什麼？因為那段時光的影響，豪對於凜提起過去的話題時總是有點神經質。
　　「在大觀山、在椿線、在湖與山另一邊的富士SPEEDWAY。」凜繼續說道，豪則是依舊一臉緊張地聽著「還記得你終於考到駕照，牽了NSX之後我們第一個去的地方就是這裡呢。你那天還誇下豪語，說總有一天一定會超越我，變得比我快。」
　　「那是……。」
　　「而你現在真的比我快了呢。你又刷新了椿線的最速紀錄不是嗎？」凜不等豪，逕自延續剛才的話「還有我們在這邊看了不下百次箱根的夜景和日出呢。指導你、和指導車隊的大家那段日子真的很快樂。我想起來，有次在富士SPEEDWAY，你對我說果然專業賽道跟山道截然不同，景色完全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那個時候是怎麼跟你說的嗎？」
　　「……不是只是因為環境不一樣，而是因為我變快了，從擋風玻璃看出去的世界也會有所改變。」
　　「從那之後你就不再只是為了快而求快了呢。比較像是為了想看見不一樣的景色而追求速度。」凜將視線送往豪的方向「你總是很重視我對你說的話和建議呢。過去是，現在也一樣。開始玩車前也是，唸書或處事你不曉得該怎麼做時總是會問我。」
　　豪也將視線迎上凜：「那是因為大哥說的話總是那麼正確又切中事實。」
　　「是嗎？」凜將視線收回，轉望著被大雨洗刷的前擋風玻璃「我也是有出錯的時候啊……。也有刻意逃避現實的時候。」
　　「那段日子的事情不是大哥的ㄘㄨㄛ……。」豪以為凜要再度提起那段令人不安的往事。
　　「在那段日子來到之前我也曾經幾次逃避過現實。」這次一樣不等豪把話說完，凜就逕自打斷豪的話語「我以為只要裝作沒有看見，一切就會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大哥你到底要說什麼……？」猜不到大哥要說什麼，跟猜到大哥要開始說那兩年的事情一樣令人慌張，豪用急促的口吻問著凜。
　　「豪，你從上大學開始看我的眼神就變了。」凜這次再度把臉側向豪，眼神比方才還要筆直的射向豪的瞳孔。
　　突然被大哥這麼一看，豪突然手足無措，但目光就像是被凜的雙眼所攫住一樣，雖然神情慌亂，但清澄、熱切雙眸卻也直直地望著凜。
　　「其實我看出來了。你現在的眼神從那個時候就開始了，一點也沒變。」
　　豪意識到凜話中的意義，不由得將嘴微張，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大哥早就知道我……？』
　　「你那時沒有明講，我也就這樣裝作不知道。我知道如果讓你承認了只會害了你，但一定讓你很痛苦吧。」
　　「…哥……。」豪的情緒看似要來到臨界點，他嘶聲喊出他永遠不可能改變的、對凜的稱謂，右手胡亂撥了一下瀏海，試圖壓住一直要往上湧的東西。
　　「我也曾經擔心過，如果你真的把事實說出口了，我該怎麼回應你才好，你是我弟弟，我不能害了你。」凜繼續平穩地道來「直到那件婚事上門，我才稍稍鬆了口氣，我那時天真地以為有了婚約這件事情你應該就會放棄了吧。結果又再次造成你的傷害。我愛著香織的那段期間確實也漸漸沒有心力去思考你的事情，我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你受苦。」
　　「…哥，你到底要說什麼？」豪再次藉著剛才的話語，用比剛才還要焦躁的口氣顫抖著質問著凜。「難不成你是要否定我們現在的另一層關係？我們……。」
　　「你是我弟弟，也是我現在最想保護、讓其不再受苦的人。」相對於豪，凜的語氣和態度依然沉穩。「我只是想說我們浪費太多時間了。我們辛苦地繞了一段好大的遠路。」
　　雖然凜說出這些話的用意並非是要否定兩人現今那一層已經超越一般兄弟應該擁有的情感，讓豪稍稍鬆了口氣，只是令豪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會從大哥的口中聽到否定那段與香織的感情的話？雖然豪一定不喜歡那段感情，那段期間大哥真心愛著香織的心情只令自己難受，但那卻是誰都不能改變、像鐵一般的事實，凜的內心清楚的知道她的逝去自己要負最大的責任，凜的人生也為了那女人停滯不前了兩年，失去她的傷痛可見一斑。而大哥現在卻說這種話......。如果大哥是已經漸漸從那段傷痛中走出來的話，那豪最開心不過了，代表香織這個幻影不再纏著大哥，不會再來妨礙我們兄弟倆的幸福。但豪卻沒有信心那樣想，只深怕又有其他的要素擋在面前，阻止他們幸福。

　　「大哥…你說這話意思是……？」
　　「我最近有時會想，如果再怎麼樣我們都會走到現在這一步的話，那麼當初我正視你的感情，這樣是不是誰都不會受傷。」
　　「…哥，你這是在後悔嗎？」
　　「是吧。不過也只是在想而已。已經發生的事情再怎麼後悔都無法挽回了，傷害不會憑空消失，逝去的人也無法起死回生……。」說到後面，凜的表情還是一陣緊。「但我們經過了這麼多事情，還能像現在這樣，你還願意留在我身邊，我還能試圖守護你，我已經覺得很滿足了。豪還覺得不夠嗎？」凜邊說邊緊緊握住豪放在手煞車桿上的手。
　　豪不語，不是因為他貪心才想要藉著草莓月來得到幸福，而是真的對於未來太過不確定、深怕哪天凜又像兩年前一樣。看著豪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凜湊過去，用溫熱的雙唇溫柔地時而貼合、時而輕啄豪的唇瓣良久，以安撫弟弟的心。
　　「我們也不需要再浪費時間在不安上面了。」

　　說完，凜將額頭靠在豪的眉心間，左手輕柔地放在豪的後腦上，輕撫著他的髮，並說道：「豪，我愛你。就算看不到草莓月，我們也會幸福的。」

-FIN-
By K.Setsuna
2017.06.09